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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去年散文佳作的作品,但坦白說,我後來覺得它是篇字數不足的小說。(笑)

以下,正文開始!



  嗯,是的,是有那麼一個村子。時間嗎?好像不是很久以前,卻又不是很近。

 

  那麼,是哪時消失的呢?

 

  我不知道,大概是昨天。

 

 

  那個村子,就在我讀的那間國小旁邊。

 

  會讀那間國小,沒有別的原因,單純是因為地緣關係及人和。哥哥也讀那兒,姊姊也讀那兒,我為什麼不讀那兒?

 

  那村子裡的人很野蠻,出產的小孩也很野蠻。動不動就拳頭相向,口裡的三字經比課堂上背的三字經還順,只是內容有點兒不同罷了。

 

  每一次被打,我都哭哭啼啼地跑回家,抱著媽媽訴苦。阿泰打了我,阿林偷走我的筆盒,小張嘲笑我是個愛哭的娘娘腔……等等。

 

  永遠不嫌多,永遠講不盡。

 

  然後有一次,他們又在嘲弄我。我低下頭,咬著嘴唇,嘴中感到一點點的血腥味。

 

  我走到窗戶旁,開始清潔工作(我負責的工作是擦窗戶)。隔著窗戶,我看到阿泰那張囂張的笑臉。他似乎也注意到我在看他,臉上帶著嘲弄的笑容,舉起手,給了我一記中指。

 

  我依然笑著,然後賞他一記中指,禮尚往來。

 

  他臉上的笑容凝住了,臉上的表情開始扭曲。把手上的掃把一丟,他衝出教室,揪住了我的衣領。

 

  你信不信我會把你打得很慘?他問。

 

  我信。

 

  那為什麼不逃?他瞇著眼,眼神中盡是嘲弄。

 

  因為我會先把你打死。

 

  給了他一拳之後,我平靜地說。

 

  然後,兩人就你一拳我一拳,拳頭兒盡往對方臉上招呼,直到老師來了為止。

 

  據說,老師訓了他一頓,叫他收斂一點,以後不要再惹事生非。

 

  這是聽人說的,詳情我不知道。因為老師跟我說的是:「打得好!你早該反擊了!就是因為你一直退讓,他們才會得寸進尺。勇敢打回去,不要怕!」

 

  我有點意外,然後覺得老師一定也是個熱血的人。

 

  有趣的是,之後我和阿泰就變成朋友了。他常常聽我講故事,而我常去他家看電視。至於為什麼不在自己家看?因為我家沒有第四台。

 

  每次到他家去,他爸爸總是操著很重的口音跟我打招呼,而我也總是笑著回應,雖然我依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據說他的父親是原住民,所以時常喝個濫醉。但我去阿泰家的那幾次,阿泰的爸爸都不曾是醉的。

 

  他家的內部擺設我記憶猶新,就像我之了解我家的擺設一般。窄窄的大門進去,走進院子,咿呀一聲,推開老舊的紗門。內室昏暗,即使是白天也須開著燈。狹小的客廳,坐在地上看電視,臉就宛若貼在電視上面一般。

 

  穿過狹窄無光的走廊,前方是一片黑。用手摸摸,摸開了燈,才看到一張小小的飯桌。走廊上有樓梯通往二樓,我卻不曾上去過。因為每當我一踩在那木製的樓梯上,樓梯就發出了輕微的哀鳴,讓我有一種錯覺,好像它會被拆毀似的錯覺。所以儘管我常去他家,卻始終不曾上到二樓。我在心底暗暗地發室,總有一天,我會長大,到時,有了勇氣的我,一定要上去那兒看看。

 

  他爸爸聽了我的話後,說了一段話。我無法完全明白,只聽了個大概。他說,那樓閣,只有小孩子才上得去。

 

  除了阿泰,我和其他人也漸漸有了交情。

 

  回家時,我和阿林都會穿過那個村子。然後,他聽我講故事,我聽他說遊戲。他很好相處,不曾像我家人所說的本省人那麼「鴨霸」。而相同的,他也跟我說過,我跟他們家人所說的「豬」並不一樣。

 

  我、阿林、阿泰成了鐵三角,常常一起行動。

 

  某天中午,我帶他們偷溜去圖書館看書。在那之後,他們似乎變了一個人,也開始喜歡看書了。雖然,那時我們看的書,都不過只是一些閒書罷了。

 

  在村子逛久了,有些原本避而遠之的人事物,也漸漸地變得可喜可親了起來。

 

  村子中央的雜貨店,那兒的老闆娘講話有很重的廣東腔。買東西時,總聽不出她是要我拿出多少錢。儘管如此,在大賣場還沒入侵的年代,那兒是最佳的補給站,最好的休閒中心,也是最便於找人的連誼場所。

 

  雜貨店後方的槐樹下,常常有些老人三五成群,在樹下泡茶抬槓。一手搖著扇子,一手撫著茶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每個人看起來都笑呵呵的。

 

  在那時候,小孩子的課業並不重。所以我們常有時間,讓我們去後面那作山健行。每當我們爬山之後,下山時總也會經過這個村莊。房屋雖老舊,但其中卻有一種感覺,那是外面得不到的。

 

  國小畢業的那天,我到阿泰家裡。那時,我看到書架上有一本「中藥藥草圖鑑」,很是好奇,便跟他借了那本書。

 

  「看完要還喔!」阿泰跟我說:「而且要快點還來。說不定,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呢!」

 

  我問他為什麼要離開,他說,一直待在這小村落,沒出息。

 

  我們互相告別,我抱著阿泰的書離開了。

 

  之後沒多久,我就到稍遠一點的地方去讀書。課業一天天地重了起來,沒時間再去爬山,也沒時間遊戲了。而我必須誠實地說,認識新的朋友後,我倒沒在聯絡故舊了。

 

  當我大學放榜的那天,心情輕靈地像鳥兒一般。跟父母講了一聲,我信步地走到山上。

 

  山上還是翠綠一片,宛轉鳥鳴,紅花綠葉,令人目不暇給。

 

  快下山的時候,我卻發現那坡道上少了一牌整排的樹,改種一些嬌豔的花朵。

 

  樸拙厚實的老樹去哪了?那兒童歲月中的樹兒們啊!他們又去哪了呢?

 

  我不自禁地坐在地上,塵埃親上了我的褲子。

 

  那天下山後,我就知道村子不在了。

 

  翻開那本破舊的「中藥藥草圖鑑」,指尖搔過它發黃的身軀。一種熱熱濕濕的東西滑過我的臉頰,落在書頁上。

 

  這本書呵,它是再也回不到主人那兒了。

 

  問了媽媽,但聽她講了半天,我仍然不了解。什麼原因我不了解,我也不知道什麼叫「收歸國有」。我只記得,走過村前,那兒的一切宛若昨天才剛發生,歷歷在目。村莊入口的那牌樓依舊豎立在那兒,斑駁的牌子上,那燙金的「精忠四村」四字,在夕陽下發出黯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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