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築

一、源起

有一個聚會，內容是千奇百怪的。這個聚會與一般的聚會不同之處，就是它沒有主題，沒有召開宴會的原因。也許有人覺得這樣的宴會沒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應該是無聊地緊。事實上卻並非如此。正由於大家來意不同，所以有相同興趣的人便聚一堆，不善交際或是興趣不同一般的人倒真的是無聊得很了。

這種沒主題的聚會，最初是由我一個好友阿遼先發起的。我起初不甚贊同，認為這樣只是白花錢，大大吃虧。但阿遼執意要辦，認為這樣可以知道很多奇人異事，對自己也是大大有益。我一開始因為阿遼不聽我的勸阻而賭氣沒參與，後來看在阿遼的面子上勉強來了一次。但自從這次參與後，我看到那麼多名人與政商名流，就忍不住屢屢參與了。阿遼知道後，忍不住笑罵我是說一套做一套。

等到日子久了之後，我覺得這樣辦宴會大量消耗阿遼的財力，久了對阿遼絕非好事。於是我便提了一個意見，希望大家每次聚會時都要簽到，在宴會終了時便抽個籤，被抽到的人便負責下次的聚會。另加一個規定，便是每次聚會都要在前次聚會之後的一年內，免得有人口頭上敷衍卻不舉辦。

在這次的聚會，來的人都是沒啥名氣的人，使我對這次的聚會沒啥興趣。阿遼更是直接，不僅頻頻看著手錶，呵欠聲還大的驚人。

突然聽得一個洪亮的聲音操著發音不怎麼標準的國語嚷道：「我認為靈媒之事，多為虛妄，只怕多是騙人。」

我一聽聽出了興趣，便轉頭過去看是誰說這番話。原來是這次舉辦宴會的人，日本的旅外商人本森剛。

關於本森剛這人，我倒不知道他的底細，只知道他是一家日本著名公司的經理，因為表現不錯，被派到台灣主持分公司。至於其他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眾人聽到本森剛說的話，也七嘴八舌了起來，不久便分成了兩派，一派支持本森剛，另一派當然就是反對他的人。眾人吵成了一片，莫衷一是。

我搖了搖頭，知道這批人實在太沒教養，在這大廳上就如此放肆。如果不打斷，想必最後這場宴會將變成打群架的醜狀。於是我揚起嗓子，中氣十足的喊道：「本森先生認為靈媒之事多為虛枉騙人，卻又是為什麼?」由於我聲音宏亮，大家都嚇了一跳，紛亂自然也止息了。

本森剛笑著說：「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拆穿了一個靈媒的把戲。」

拆穿了一個靈媒，並不代表沒一個靈媒是真的。是故我搖了搖頭，顯示出我的心中大大不以為然。

本森剛冷笑道：「你嘴中沒說，定是暗暗在心中對我不以為然吧!別口是心非，看你的表情便知道了。」

我本來不想明說，怕傷了和氣，不料神色間還是透露出我的想法。自小我就不善於掩飾心中的情緒，所以旁人很容易從我的神色中看出我心內在想什麼。現下長大了，這毛病還是沒變。

既然被看穿，我也不再假裝，直接問：「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不以為然。拆穿了一個靈媒，又不代表沒一個靈媒是真的。你說是吧? 」

本森剛哈哈大笑：「這點我豈有想不到?只是我拆穿的靈媒，可是一個大大有名的人。她就是阿比施靈媒!」

這句話一說出，眾人都議論紛紛，整個會場的氣氛又在一次的被炒熱。大家面面相覷，不住地討論著。大家會這麼驚訝不是沒有原因的。阿比施靈媒可是靈魂研究界中鼎鼎有名的人，被全世界公認是靈魂學的權威，靈媒中的翹楚。如果她是騙人的，那的確可以說沒有靈媒是真才實料了。

我不動聲色的問本森剛：「本森先生，可以麻煩你將拆穿的經過詳細告知嗎?」

本森剛冷冷的看著我，似笑非笑的說：「你想從我的敘述中找出破綻，以利於辯駁我，是也不是?」

我聽到他的語氣，心裡也不禁有氣。於是我也嘿嘿冷笑，反問：「是又怎麼樣?」

本森剛臉色鐵青的笑著，表情極為恐怖，一張臉看起來像是死人臉一樣，看的出來他的笑容是怒極反笑。本森剛笑著說：「那我就說說這件事了。」

「一個月前，我去找一位名叫高鈞豪的好友。沒想到，我打聽到的，竟然是他的死訊。」

「我曾經仔細追問他的死因，結果有關當局卻是以『最高機密』四個字來回絕我的詢問。」

我聽到這，立時覺得不太對勁。高鈞豪也是我的好友，但我從來沒聽說過他有日本籍的朋友。

關於高鈞豪的死因，我倒是略知一二。當時有人莫名其妙的死亡，而且在正確的死亡時間之後，那名死者還有再出現，而世上會多出一具莫名其妙出現的古怪屍體。屍體的顏色半黑半白，倒像隻班馬似的。一定時間後，那個假的被害人會突然失蹤，而之前找到的那據黑白色屍體(我稱為黑白屍)卻會變成被害人的容貌。為何屍體之前都是黑白色，直到冒牌貨消失後才變成原本的屍體，卻是一個不解的謎。由於這件事太過古怪，所以被認為是最高機密，一概不向外人提起。由於我曾經歷過一些怪事，又是高鈞豪的好友，所以我曾被請來調查此事。經我追蹤調查之後，目前發現的被害人有四人，分別是一個落魄的小說家倪寬、高鈞豪警官、同一所警局的局長葉天銘及李大偉警官。兇手是誰?用了什麼手法?到現在仍是一個謎?

「後來我就找上了阿比施靈媒，請她幫我找到鈞豪的靈魂，讓我問請楚他是怎麼死的。」

「結果離譜的事發生了：她用她原本的聲調講話，一點都沒改變。整個人十分的平靜，就跟平時沒兩樣。」

「想想看，功力最粗淺的靈媒都知道要變聲音，而她卻連變都沒有變，可見她平時是騙人的，那天一個恍神，剛好露餡，被我逮個正著!」

聽完這番敘述，我仍然覺得阿比施靈媒不一定是假靈媒，因為本森剛的推斷太牽強了。我倒是做了個假設：在某種因素下，使得上身的鈞豪不得不用阿比施的聲音來講話。如果是這樣，那鈞豪的靈魂一定是處在一種我們難以想像的情形之中。待宴會結束後，我一定要去找阿比施靈媒調查一下!

二、上身

初到這兒，我感到一種十分詭異的感覺。

怎麼說呢?

因為這兒的燈光十分的陰暗，而且通風良好，常常可以感到有「陰風吹來」的感覺。再加上阿比施靈媒是個有著長髮的乾瘦老太婆，那白髮隨風而漂時像極了厲鬼，更使這兒添了幾分陰森之感。

「你要找哪個靈魂?」

「呃?這&&」面對她這麼直接的詢問，我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不是來找靈魂的嗎?那就請回吧!」

不愧是靈媒，講話都講得鬼氣森森，整個人也給人怪聲怪氣的感覺。我只要說跟靈魂無關的東西，她馬上就下逐客令。不過，我既然不遲千里的來到美國找她，豈可毫無收穫呢?高鈞豪的靈魂已經被本森剛問過了，那我就問問別人的好了。

「葉天銘。我要找的那個靈魂，他名叫葉天銘，八字是......」

阿比施靈媒略顯暴躁，揮了揮手，阻止我說下去。她帶著發怒般的口吻說：「不要把我跟那些一般的靈媒相提並論!我可是世界上與靈魂接觸最多的人，只要知道名字跟長相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什麼八字!」

(你的招牌都快要給人拆了，還好意思說!)我心中這麼想，但還是必恭必敬的把葉天銘的照片拿出，放在阿比施靈媒的桌上。幸好來之前我有問過本森剛要帶什麼，否則我就要白跑一趟了。

阿比施靈媒看著那張照片，嘴裡不知在喃喃念著什麼，大概是某種符咒吧?

不久後，阿比施靈媒的表情就變的很可怕，臉孔極度的扭曲，好像處在極為痛苦的情形中似的，嘴裡發出低沉的喘息聲，好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手腳也不停的抽動。我看了也不禁大為驚惶，連忙問：「女士，你沒事吧? 」

突然，阿比施靈媒開始說話：「你&&你是誰? 為什麼要找我?」

如果聲音是女的，我早有心理準備，反而不會驚愕。但那個聲音，百分之百是男人的聲音。難道本森剛騙我嗎?如果是，那這樣又對他有時麼好處嗎?

當我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阿比施靈媒，不，應該說是葉天銘的鬼魂，不耐煩的說：「到底有什麼事，趕快說一說好不好?我現在處在極為痛苦的情形中，若是附在這個女的身上太久會害到她的!」

我好奇的問：「鬼魂的痛苦會殘害到附體對象的身軀嗎?」

「第一，我所遭到的痛苦非比尋常；第二，這位靈媒對靈魂的了解已經非常熟悉，靈魂的結合程度也比一般情形還高，所以我的痛苦會毫無保留的侵蝕到她的靈魂，乃至於她的肉體!」葉天銘豎起兩根指頭回答。

我嚇了一跳。如果是這樣，那再拖下去恐怕就會使阿比施靈媒老邁的身軀承受不住，說不定還會死亡!一想到這，我就趕快問出了我的問題：「我想問你的問題，便是想請教你的死因。」

葉天銘語氣略帶不悅：「你不覺得問一個死人這種問題很沒有禮貌嗎?」

我兩手一攤：「情非得已，請你海涵。況且，如果你再不快說，我擔心阿比施靈媒老邁的身軀會受不了。」

葉天銘似乎也嚇了一跳：「你不早說!我不知道她是老人，所以才想說浪費一點時間不要緊。」

我感到懷疑，忍不住發問：「你上了她的身，怎麼會不知道?」

「這件事你稍後再問她，我先回答你要問我的問題，否則我怕她會撐不住。我的死，是起源於我的貪心跟警戒心不夠，才會被那隻怪物所殺。」

我本來想問他一句：「哪隻怪物?」但葉天銘揮了揮手，阻止我再說話。他說：「等我說完再說!現在你先靜靜聽我說，不要插嘴!」我只好坐下來聽他繼續說。

葉天銘繼續敘說：「我也不知道怪物從何而來?有何目的?我只知道，一但被它壓住身體，那就玩完了!你會感覺到你可以得到很多的東西，好像成為世界的王似的。當你發覺這一切只是幻覺時，你已經死了!」

我聽的很模糊，還想繼續發問，但阿比施靈媒身體抖了抖，隨後恢復為她自己的聲音，緩緩說：「他回去了。」

我嘆了口氣，突然想起應該要像人家道謝，便準備開口。沒想到，我還來不及開口，阿比施靈媒卻突然開口：「謝謝你。」

我一時之間愕然，問道：「你幫了我的忙，應該是我向你道謝才對，為什麼你要向我道謝呢?」

阿比施靈媒臉上帶著夢幻般的表情，用輕柔異常的語氣說：「之前我一直想要跟鬼魂有這麼深刻的接觸，可惜一直做不到。有於這個靈魂有很強烈的感覺，魂體特質及他所在的環境也異於常情，所以我感到雙方靈魂交融，幾乎要合為一體了。這種感覺是我過去從來沒經歷過的，所以我要跟你道謝。」

我謙讓了幾句，心中卻在暗想：(要是我問題問的再稍微久了點，或是葉天銘的靈魂壞心點，恐怕你就要變成葉天銘的同類了)。

想歸想，我當然沒有說出口。我想了想阿比施靈媒剛才說的話，便問道：「你剛才說到葉天銘靈魂所在的環境異於常情，那你是否能感應到葉天銘靈魂所在的位置?」

阿比施靈媒想了想，過了幾秒才回答：「一般來說是不太可能。不過，剛才那個鬼魂給我的感覺是如此的強烈，說不定有可能成功。讓我試試看吧!」

我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阿比施靈媒看著葉天銘的照片幾秒後，便閉目靜思，不久之後開始喃喃自語。我想知道她說什麼，但是她的聲音太小，害我聽了半天仍然聽不出她在說什麼。良久，她才張開眼，講了一個經緯度。講了經緯度還不算什麼，最神奇的是，她竟然還講到小數點，相當的巨細靡遺，讓我瞠目結舌，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就當我準備離開時，突然想到了另一個疑問，於是我便將我心中的疑惑提出：「冒昧問一下，葉天銘的靈魂上了你的身，怎麼會不知道她上身的人是老人還是年輕人?」

阿比施靈媒聽到我的問題後笑了笑：「通常靈魂上身，是確定雙方靈魂的『頻率』相近，然後才能使靈魂成功進入依附者的身軀。在那個時候，雙方的靈魂會有短暫的交集，那時便能感應出被附體的人是男是女，但卻無法感應出被附體的人年齡是多少歲。」

我恍然大悟，向阿比施靈媒道了謝後告辭出來。經過這次的探訪，我對阿比施靈媒有了不少信心。接下來，我決定前往葉天銘靈魂所在的位置一探究竟，看看那裡究竟是怎麼個「異於常情」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