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從教室走了出來,呼吸外頭的新鮮空氣,感到整個人輕鬆不少。在教室裡面的壓力感,至此一掃而空。

雖然上了高中,但我卻感受不到多大的改變。班上同學並沒有身為高中生的自覺,跟他們相處就像是跟國中生相處一般。

國中生的定義是什麼?

在我的認知裡,國中生就是可以玩,可以鬧,課堂上傳紙條,跟老師在課堂上比賽說話,耍耍白目也會被人認為是正常的一個年代。再這個時候,有些人甚至會作弊。雖然大家都說不可以,卻已經被大家在無意識中接受。只要技巧夠高明,不要被逮個正著,要怎麼做都無所謂。這種想法雖不可取,卻成了不成文的規定。反正大家的是非之心並沒有像孟子所想得那麼發揚,所以也就沒關係了。

但成為高中生還這樣,就不是大家都認同的事了。

一般而言,高中是邁往大學的前哨戰區,也是學校人格教育的最終站。所以成了高中生,理所當然要變得比較成熟,也要開始規範自己的行為。但,我從他們身上完全找不到我心目中身為”高中生”的樣子。作弊照三餐作,打架照三餐打,老師訓話時仍然在下面嘻嘻哈哈,老師幾乎都要暴青筋了還完全置之不理,眼睛幾乎只剩下白眼球。

為啥只剩白眼球?莫非是得到白內障?

因為他們白目嘛,笨!

而且,他們還真的是很寡廉鮮恥到了幾點,臉皮也很厚。

坦白說,人非完人,我也有犯錯,但我都試圖要改。

他們呢?

「你沒拿我的錢?你敢發誓嗎?說謊的是小狗喔!」

「呵呵呵,好啊,沒問題,說謊的是小狗!」昭順嘻皮笑臉的回應。

別聽他嘻嘻哈哈地發誓,其實他就是那個小偷。而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的前科可說是罄竹難書呢!

除了這些事之外,班上也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個問題,早在國中時期我就身受其害了。這個問題,便是班級小圈圈。

說實在我很不了解,大家都是有緣分才會分到同一個班級,應該要好好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緣分才是。但大家常常幾個要好的人圍一個小圈子,不接觸別人,也不許別人接觸,整個圈子像隻刺蝟似的。不論發生什麼事,總是保持不接觸、不了解、不歡迎,「三不」倒是做得挺好地。如果只是因為剛開始認識不夠而這樣也就罷了,但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學期,怎麼還是這麼生疏呢?待在這種環境,不氣悶才怪!

所以,像現在這種情形,我跑出來透氣自然會覺得愉快了。

我看了看手錶,距離上課時間還有六分鐘。我沒有要去護一生,只是想要透個氣,所以我把握時間,到我們走廊的盡頭。

我們學校的走廊雖然不是很寬(其實根本是很窄,常常會有人不小心撞到),但走到盡頭可以看到學校後面的風景。後面是公用地,根本沒有開發,草長得很茂盛。一眼望去,只見滿地的綠映入眼簾,頓時感到心曠神怡,整個人由身體到心靈都在呼吸,呈現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

我到了這裡,看看四下無人,便面對著這片綠海,舒展雙手,好像快飛翔似的,望著這片都市中難得一見的綠地。剎那間,我感受到壓力已然釋放,身心都已滌淨。

突然,後方出現一雙手抱住了我的腰。就在我還沒搞清楚狀況時,我和後方那人已經擺出像鐵達尼號中男女主角擺出的那個經典姿勢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掙脫開來,轉身拍掉後方那人的手。這時我定睛一看,才認出那個人。

他就是那個慣竊,彭昭順。

「你幹嘛?這樣子怪噁心的。」我推開他,一臉嫌惡地說。

這不能怪我,因為我心中對他的為人是大大不以為然,更別期望我會給他時麼好臉色了。

彭昭順笑了笑,坐在旁邊的洗手台,笑著對我說:「這兒很美,空氣也很好,可以令人感受到壓力已然釋放,身心滌淨的美好感覺。」

我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彭昭順一臉疑惑的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好像看到什麼珍奇異獸。

相信我,你如果心裡在想的東西被別人說出來,你一定也會這麼驚訝。

「同學,幹嘛這樣盯著我?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昭順一臉疑惑地對我說。

「沒。怎?你也來這看風景?」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反問他。

昭順笑了笑,輕聲的說:「真的,很特殊呢。」

我疑惑的望著他,他卻挑挑眉毛,仍是輕佻地對我說:「回教室吧,謝明達同學。鐘聲剛響完,已經上課了呢!」

我疑惑未減,仍然想發問。而他似乎發現我想要發問,便笑著說:「以後我有閒時會再回來吹風的,到時若是有緣再相遇,我再接受提問,OK?」他笑著說。

什麼鬼?我跟他不是同班嗎?還「若是有緣再相遇」咧!

不過後來我就知道這句話一點都不錯了。

為什麼這麼說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上課五分鐘內他就睡著了。

你沒看錯,他真的不會在一堂課內醒著超過五分鐘,除非那堂課是體育課,或是那堂課的老師是美女。

那下課後呢?

因為他的人緣很好,每次下課就會被別人抓走,然後就隨便融入一夥人之中,一直聊天,至鍾響而方休。

所以,要能在那兒遇到他,真的是需要一點機緣啊……


我繼續吹著風,感覺就像是在等待著什麼東西。我不了解,我為什麼一直在等他來。這是異性愛情小說,不是BL傳奇啊!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心會有那樣的悸動,期望他能夠來跟我說話呢?

悸動?

是的,的確是悸動。縱然我並非是歧視同性戀的人,但我自己卻絕不是同性戀。但我卻不能否認,我期待他來這兒繼續跟我講話的心情,是一種心靈上的悸動!

為什麼會這樣呢?我打從心底地這麼問我自己。

就當我整個人意識朦朧的時候,該死的鐘聲偏偏在這時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也打斷了我心靈舒放的時間。

我轉身時伸了個懶腰,眼角餘光卻不經意地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嚇了一跳,卻害我手骨脫臼,脖子扭到。

怎麼說呢?

因為我是在伸懶腰時看到那人的,所以當我被她驚嚇到後,我一定要把手放下,頭轉正,才能夠使我的視野全開,進而好好觀察那使我吃驚的人。

問題就在這了。

由於我太過吃驚,當我把高舉的手放下時,不小心就出力過重,看起來像是要把自己的手甩掉。在這情形下,我的手骨似乎在嘎嘎作響,不斷的跟我這個主人抗議。但我這個主人卻直接駁回,宣布抗議無效,馬上把脖子轉過去。但一方面我還沒從震驚的心情中平復過來,一方面我的大腦還是感受地到雙手傳來的痛覺,所以在轉頭時仍然是用力過猛,脖子就這樣扭到了。

不過,這樣還不是最令人感到不爽的。在我手骨脫臼外加脖子扭到之後,忍住劇痛定睛一看,結果那人—

不見了。

哇靠,為她受了傷還找不到她,真是糗大了。

可是……真的是她嗎?我在心中不斷問著自己。

因為就在那一秒,我似乎看到了她—林松楓。


§ 是真耶?是幻耶?何其珊珊來遲乎? §


2-2


那是她嗎?我吃飯時這麼想著。

那是她嗎?我喝水時這麼想著。

那是她嗎?我上課時這麼想著。

那是她嗎?我睡覺時這麼想著。

我無時不刻的都在想。

也許你要罵我笨,問我何不乾脆直接去找她?

如果你真的這麼問了,代表你對我們學校真的了解不深。

我們學校是一間綜合中學。換句話說,我們的高中部和國中部是在一起的。雖然學校禁止國中部沒事來高中部閒晃,但雙方仍是交流密切。高中部常嫌國中部太吵,但其實兩者之間是差不了多少的。如果你看過他們上課時的情形,你就不得不承認,國中生和高中生實在是沒什麼差別,上課一樣吵,下課一樣亂,考試一樣在作弊,放學一樣在鬼混。除了衣服不同,我實在分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差異,就連臉也是。

好,以上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學校有六個年級,一共六十個班級,上千個學生,我幾乎無法一一分辨,又怎能判斷她躲在哪個班級呢?

不過,其實我自己知道,我不過是在逃避現實而已。雖然有六個年級,可是跟我同年的只有一個年級;雖然有六十個班級,可是跟我同年的只有七個班級;雖然有上千個學生,可是跟我同年的只有那兩百多個學生。換句話說,如果我真有心要找,其實範圍並不是那麼大的。

「你如果有心要找,其實一點也不困難。」昭順看著夕陽,一邊吹風一邊跟我聊天,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騙鬼啊!茫茫人海,哪是要找就可以找到的?如果有那麼容易找到,為啥我到現在還找不到?」我仍然嘴硬,強自硬凹。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你如果有心要找,其實一點也不困難。你之所以沒找到,就是因為你根本不想找。」昭順慢條斯理的回答我的問題。

「騙肖喂,她是我的初戀情人……」

「初戀情人?」昭順打斷我的話,臉上還帶著看起來賤賤的笑容。

「呃……好啦,她是我的暗戀對象,這樣行了嗎?」我狼狽的修正,瞪了昭順一眼。

「可以啊,你繼續說下去吧!」昭順還是一臉欠扁的表情。

我又瞪了他一眼,繼續說:「她是我的暗戀對象,我怎麼會不想找她?」

「我又不是你,我怎麼會知道呢?」昭順仍然是慢條斯理地回答:「我只能確定一點,那就是你淺意識裡一定有點怨恨她,對她心存芥蒂,所以雖然很想見她,下意識又阻止你自己去搜尋她的身影,我說的沒錯吧?」

我很想否定他說的話,但我卻感到喉嚨似乎被什麼熱呼呼的東西梗住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一針見血,完全命中要害。我表面上似乎早已釋懷,實際上卻因為國中的事而對松楓記恨在心,同時也在害怕見面之後的那份尷尬。畢竟她曾經對我說過那麼絕情的話,她一定也知道那些話傷我很深。如果再見面,那份感覺必定沉悶至極,沉重到足以壓死人,足以使人窒息!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使我對於尋找松楓一事一再卻步。

那我應該要怎麼辦呢?

「廢話,當然是去找她啊!不然咧?你要躲她一輩子嗎?你要知道,逃的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啊!」昭順神色變的很認真,鼓勵我去找尋松楓的蹤跡。

「是嗎?」我茫然了。

就在這時,上課的鐘聲響了。

「當然是啊!不然咧?」昭順反問我。

「這……」

「別這跟那了!去做就對了!」昭順有點不耐煩地說:「趕快回教室,已經上課了喔!記住,下次見面,我要聽取你的捷報喔!」

「下次?我的天啊!」

「走了啦!幹嘛還在那發呆?」昭順催促著我。

「等等,」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啥問題啊?」昭順看起來的確已經不記得了。

我快氣暈了:「上次我問你『也來這看風景?』,就是為了想知道你怎麼也有在這看風景的習慣,結果你還沒回答呢!」

「呃……」昭順似乎有點尷尬:「下回在這見面時再告訴你吧!」

說完,昭順便一溜煙的跑了。

「去,又下次……」我憤恨不平地說著。


第二天我到了學校,立刻拿出昨晚在家培養已久的勇氣,意圖前往每個班級搜尋松楓的蹤跡。但,當我踏出教室之後,不知怎地又沒有勇氣了。

「現在還早,或許有些同學沒來。等等第二節下課的時候再去找吧!」我這麼對我自己說。

後來我的確在第二節下課時去找她了,不過是在三天之後的下午第二節下課。

那天早上我已決定要去找,不然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但很不巧那天早上都是考試,所以我就一直拖到下午。

後來,我本來想要再拖延一天的。改變我想法的,是一輛救護車。是的,你沒看錯,就是一輛救護車。

那時我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我突然想到,救護車來就人都是很緊急的,凡事都是劍及履及,哪像我這麼會拖,一件事往往拖這麼久還沒辦好。想到這我就感到很慚愧,連忙開始我的搜尋。別人是聞雞起舞,我是聞救護車找人,奇特吧?

不需要別人說,我自己也知道這種聯想很奇怪。但這也是沒辦法的,這個腦在想什麼不是我能控制的。比方說小時候我看到飯就會想到大便,然後中午時常叫人來吃大便一樣,完全是下意識反應,半點不由人。我知道我這個例子舉的有點噁心,不過事實就是事實。

但,真正邪門的事情發生了:我竟然找不到。

從一班到七班我都找過了,沒一個地方我沒找到。但無論是哪裡,我都找不到松楓。

怎麼會這樣?距離我那次瞄到她不過只過了一個禮拜,她竟然就失蹤了?

別說是她了,連一個跟她髮型相似的人都沒有。

「唉,我早該知道這是我的癡心妄想了。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喲!」我怨嘆地說著。

昭順一言不發,默默地拍著我的肩膀。大概他也感受到氣氛的沉悶,不知道該說什麼吧?

在那之後,我又去找了幾次,卻都沒找到松楓。我想,大概是我過度思念她,因而在那氣氛佳的黃昏時光,我便產生了幻覺,錯把別人認錯。

我用這個藉口來欺瞞我自己,來說服自己,使自己相信這一切事情已經結束了。


高一下,正是人生之中一個極為重要的關頭。在這個時候,大家必須選擇自己要讀第幾類組。做出來的選擇,將會關乎將來讀的科目及未來發展。所以大家無不戰戰兢兢,謹慎選擇。雖然說以後還可以轉組,但轉組必須在學期末轉,所以在學期末之前所讀的幾乎都白搭了。轉組之後,還要把之前前一個學期沒讀到的部份讀完,可說是辛勞倍於他人。這一次選擇完後,除非必要,要不然大家都不想再改變選擇了才對。所以,這時可以說是人生的重要關頭,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呢!

我苦思了半天,決定去問父母的意見。

父親說:「兒子啊,其實我覺得都不錯哎!可不可以都讀?」

都讀?你要累死我啊?

母親說:「兒子啊,其實我覺得你不像是讀書的料,比較適合去做工哎!可不可以都不讀?」

都不讀?你要我現在就進社會啊?

我看我還是自己決定好了。


§ 有時,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決定…… §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風動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