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築

末章  死

兒子的病症一天比一天還要嚴重，整個人幾乎瘦了一圈。令人無法了解的是，兒子自小便健壯如牛，啥病都不曾生過。縱然其好吃懶做，免疫力卻是好得驚人。

這樣一個人，好端端得突然發起病來，還病到快死掉，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但這卻是事實，鐵一般的事實。

男人和女兒的照顧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了，但兒子的病還是完全沒有起色，連一點點的改善都沒有。在這個時候，作為父親的那顆柔軟的心就出來了。他不再記得這個兒子多麼不孝，不再記得這個兒子多麼讓他傷心，不再記得這個兒子多麼敗家。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那個瘦弱的病人是自己的兒子，那曾經最為重視的兒子。畢竟，親情並不是說捨棄便能輕易捨棄地，那份血濃於水的感情是無法抹滅地！

但，兒子的病實在太過奇特。他們已經連續找了好多個醫生，仍然沒人能治好。每個醫生都怕進了他們家，因為進了他們家後絕對醫不好那兒子身上的奇病。一旦醫不好，一生行醫的名譽都將毀於一夕之間。

就這樣，這場病拖了整整將近一年的時間，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這天，男人照例交代女兒所有注意事項，交代完後便出門了。

他出門去哪呢？還不就是為了替兒子找良醫！

一切都跟往常一樣，男人照樣地出門，女兒照樣地看家並照顧病人，兒子照樣地躺在窗上哼哼唉唉叫。天空一片寶石藍，一切都是那麼寧靜。

突然間，兒子神色大變，神色變得極為恐懼害怕。這種表情，對於以往一向欺壓他人成性的兒子而言，是很新鮮的。正確來講，這樣驚駭欲絕的表情，是那兒子臉上從來不曾出現過地！

但，女兒正坐在椅子上看書，便沒有注意到有什麼異狀。

就在這時，兒子的眼珠子以高速轉動著，好像正準備奪眶而出似的。奇異的是，兒子的身子卻一動也不動。

兒子身上不斷出汗，把整件衣服都弄濕了，好像剛剛穿著衣服掉進泳池似的。但這時候天氣明明就不熱，甚至還有點涼爽呢！

兒子神態緊張，似乎正在掙扎。看的出來，他是用盡全力在掙扎，像是把生命都搏上了一般。

經過一翻掙扎後，兒子似乎快沒力氣了，握緊的拳頭漸漸鬆開，整隻手也慢慢的垂下。終於，兒子雙目圓睜，身子卻不再動了。整個人靜止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地，像是座無生命的雕像。

女兒最近透過朋友，開始在接觸一些小說。這些小說之中，各式各樣扣人心弦的故事都有。其中，武俠小說有之，愛情小說有之，科幻小說有之，靈異故事亦有之。

每當她看著這些小說時，她的心靈感到愉悅暢快。正因為如此，每次她感到無聊時，就會拿起這些書來看，一頭栽進這些天馬行空的故事之中。

不過，也因為如此，她看這些書時都專注地嚇人。只要她看到故事正精采的地方，不論在她耳朵邊多大聲地吼叫，她都能充耳不聞。這份專注力，也真是夠令人敬佩了。

這次的情形，卻恰巧是這樣的專注力之下所造成的必然結局。

當她讀完這個章節時，她暫時把書本合了起來，起身伸了個懶腰。就在這時，她發現似乎有什麼事情不太尋常，跟往常有所不同。

是哪裡不同呢？

她看了看四周，發現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根本沒時麼特別的。也許是自己太敏感了吧，她這麼想著。

一小段時間之後，她終於發現哪裡不對了。

平時，她弟弟總是哼哼呀呀的，好像在哀號，又好像是在抱怨。但今天，她卻安靜的出奇，安靜的令人心驚。

她連忙來到病床前，卻見到弟弟雙眼瞪直，胸口不再起伏，竟是死了！

他那兩隻眼睛圓睜著，好像死不瞑目，又好像想表達什麼東西。

她驚駭莫名，連忙衝了出去。

幾刻之後，她把她父親帶了回來。

男人本來找醫生找的好好的，卻被女兒拖了回來。半路上父女倆雞同鸭講了半天，才知道兒子已經死了。男人感到不可置信，眼淚便汩汩流出了。他沒想到，自己奢望繼承香火的兒子，竟就這樣走了！丟下他父親，丟下他姊姊，就這樣地走了！讓他白髮人送黑髮人，情何以堪啊！

父女倆跑回家，因為過於心急，竟然直接撞門而入。就在進屋之後，卻驚見不可思議的事情在眼前出現了！

兒子竟然活得好好地，還坐在那兒喝水。

女兒以為自己眼花了，可是那是鐵一樣的事實。她弟弟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事實，就跟她剛才看到弟弟斷氣一樣地真實！

既然都是真實，那到底何者為非呢？

她不知道，也不願意去想。就讓父親怪她亂說話好了，她不願意，也沒那個力氣再去想是怎麼一回事了。

轉眼間，便是弟弟「假死」之後的第七天了。

自從那日之後，弟弟的身體又好了起來。而且，他已經浪子回頭了。自從他病好了之後，對父親很孝順，對姊姊很友愛，完全跟以往判若兩人。作姊姐的她欣慰地想，一場病能換來他的改過向善，這場病也算是值得了吧！

這天，家中來了一位客人。他要求跟男人單獨談話，希望兩姊弟能先迴避。男人雖然奇怪這位客人要說什麼，卻還是吩咐兩姊弟先出去踏青了。

那客人終於與男人見面了，原來是當初替男人的妻子接生的那位醫生。男人十分好奇，他到底要說些什麼？

一個故事而已，先生。那客人說。

當初，他在替男人的妻子接生第一胎時，就對那男人的態度極為反感，也開始同情起那女人。當他替她接生第二胎時，他決定傾全力要讓她平安生產。

不幸的是，女人死了。更不幸的是，那女人生了一個兒子。

當初他刻意裝作離開現場，事後跑去窗戶偷看，發現果真與他所料不錯。男人只因為有了兒子而喜，似乎完全忘了為生孩子而死的妻子。

他一方面自責無法救人，一方面看到這種冷血的人而感到憤怒，所以決定暫時停下手邊的工作，先去休養一下。

誰知，正因為他去休假，才巧遇了他的恩師。

那恩師熟練道家玄門正宗之術，並將其傾囊相授。最後，他成了那一派的傳人。一個醫生，竟然成了道士的傳人，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了。

數年之後，他心血來潮掐指一算，卻算到那男人的兒子有一劫數，便是死劫。

男人十分不可置信，要客人說得清楚一點。

根據客人的說法，他兒子早已身亡。現在的兒子，只是兒子的軀殼，靈魂卻是別人的。現在，那只是一個「鬼子」而已！

雖然如此，事情尚且有救。

客人已用他玄門的道具，將他兒子的靈魂收納於其中。只要他兒子在頭七之前回身，還是能奪回身體的。而那鳩佔鵲巢的鬼，便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但，要是超過頭七，那要讓兒子復活便是永遠不可能的事了。

客人問男人，要怎麼選擇呢？

一個是親生兒子，但卻是個敗家子；一個是對自己恭敬有加，卻是不知從何而來的遊魂。鬼子，鬼子，要鬼還是要子？

男人茫然了。